一月:刀和阳光拉条子
他从未想过这里的冬天会如此不一样,天上的雪也可以像刀一样飘落,匕首,片刀,剁骨刀,西瓜刀,武士刀,大环刀,一把一把往下掉,若不小心,身上的棉袄就会割破,散落出并不保暖的芦苇,再不小心,削断长发,划破喉咙。
走了好几个山头,终于看见一家浑身冒着热气的小馆,他进店后,神情自若的坐下,瞟见刻在墙上的菜单,突然喜形于色,大喊一句:“一个拉条子,带走!”
端着打包好的餐盒,走在白雪皑皑的深冬,不停有刀落在斗笠上发出让人哆嗦的声音。
约莫几分钟后,他走出了这个山谷,走到了阳光下。
席地而坐,打开餐盒盖。
青椒蒜苗洋葱芹菜和牛肉片骄傲的占据了最佳地理位置,能在没有变凉而且在主人最饥饿的时候被第一口吃掉,那是无上的光荣和生命的终极意义。埋在它们下面的,则是番茄酱炒出的因自负而有些精神恍惚的粗面。
他摘掉斗笠,是的,他必须摘掉斗笠,因为它挡住了阳光。
他开始拌面,是的,他必须拌面,才能把阳光拌进去。
雪花一片一片下下来,一把一把的直插入积雪里,幸运的是暂时没有命中伴面人的要害,但他身上灰白的大衣正被一次一次的划开,像在城市里遇到了使用工具的小偷。
他不紧不慢的吃面,没错,他必须不紧不慢的吃,才能把阳光和面一起吃下去。
突然一只小小的弹簧刀很轻易的解开了他头上的发髻,和衣服一样灰白的头发立马散开来,在微微的风中飘动,偶尔会在餐盒上形成短暂的阴影,他从手把头发捋到背后的时候,一把薄薄的片刀划破了他同样灰白的手背。
他仍不为所动,从怀里掏出一个骨碟,有点像定制款,跟餐盒差不多。
阳光在他身体里产生了反应,一直潜伏在血液里的灰被一点一点挤了出来,然后汇集在食道,上升到喉头,最后在嘴里凝固成一颗黑色的骨头。
他把骨头吐在碟子里,发出脆亮的响声。
这一声细细的脆响,威力不小,瞬间击碎了不少正在天空中飘舞的刀,变成了雪花原本的样子。
他继续认真的吃这拉条子,长发不停的飘动,刀和雪不停的落下,手背上的血不停的染红积雪,黑色骨头不停的被吐在瓷碟里。
终于,一碗拉条子下肚,黑色骨头全部吐出,空中雪与刀全都如过季的言语和微笑一样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他在地上挖了一个洞,将黑色骨头埋好,随意绑好自己的头发,站起身,散落一地的灰白发丝和灰白布条。
他刚跨出一步,脚底的雪就开始融化。
第二步,吹过的寒风不再冰凉。
第三步,褐色树枝上吐出新芽。
第四步,山野开满小花。
第五步,柳絮开始纷飞。
他一步不停的往前走去,不知道下一个地方,是冬分,秋雪,还是春雨,夏寒,也不知道下一个填饱肚子的地方是一个面馆,还是饺子馆,是水果摊,或者盖饭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