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风瑟。冬宵。云冷。房小。灯烬。意杳。
她静静地,打开针奁。缓慢地,她拿出一盒针线,盒子是装饰着龙凤呈祥的画面那种的,但却被风尘蒙上了一层泛黄的凄色。左手拎出那件缝好大半的厚厚的寒衣,右手虔诚地抽出一根毫无锈迹的轻针,望望窗外积深三寸的绵雪,她的心不禁又燎起了焦急的火焰。
思念,延展到渺远的桑乾之北。六天前,急于星火的战事化作不可抗拒的命令,硬是将刚刚经商归来的丈夫拽开自己的身边。看此地一夜落雪未满,想那边,大概已是风雪连天了罢。
“今天,必须要织好的。”她对自己默念。于是,开始。
江南绣女的手艺自然不用怀疑,她全神贯注地穿着,满布血丝的眼睛中却透出一种执着的光芒,每一针都是那么轻柔自如,却也是那么铿锵有力,那剩下的半边袖子和领口,一个时辰间,已在她的巧手间,跃动成一片优雅而纯朴的云,流淌在深灰色的天空里。可是,弄人的寒衣,她却在领口处,卡住了。
“这里若是织成这样,岂不是会漏风进去?”默念着,她巧手戛然而止。
夜未央,北风急,依旧静谧的月光里,她的心,却怦怦急。只见她双眉紧锁,盯住领口一角,仔细地琢磨着些什么,忽然,紧蹙的眉梢陡然打开成两叶乌霞,她灵敏地一捻一挑,试图将领口缠成一个紧密的屏障。然而,针头却被线子卷住,任凭她使劲,就是差那么一丝的距离,封不住那一段细若游丝却阔如烟海的空隙。
再次一捻,一挑。总是差那么一点。一瞬间,嗔怒掠过她依旧秀美的脸庞,她又努力一刺,这一次刺过去了,不过接下来刺到的,却是她那双已经开始沾染风尘的玉手。然而她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,甚至都没有看见一片灰云间那一抹刺目的殷红,竟趁着这一次用鲜血换来的成功,继续织下去,投入整个灵魂地织着,她那一个穿越天涯关山的相思梦。
又数时,她蓦然翘首,换一个角度欣赏这一件用梦和爱创造的艺术品,眼角的余光扫到窗外隐隐露出笑脸的初阳。“哦,雪停了,那一边呢?望天涯,想君思故里,千里迢迢,今我寄寒衣。”朱唇微启,默念着曾经相许的旋律。
一刻钟,她包好寒衣。
三刻钟,她写好乡信。
云岑,我在这里等你。
恰是卯时方至,她才在镜里看见,左手食指上,镌刻着一点暗红色的血痂。
二
“报…… 大人,今天桑乾战役,败了。”
“废物!你竟然还有脸回来?”
“没有办法,敌人的兵力是我们的四倍,我们已经尽力抵抗了。”
入夜,将军例行公事,查看着血染黄沙的战士名单。周天进。雷虎。陆玉。吴森。伍云岑。卢季。刘远。……
第三天,再次攻打桑乾,胜利。战士酒宴,庆功。宴后,士兵们散去,还有一些,被指引去拿亲戚寄来的包裹。三刻钟,他们,都带着幸福的面容离开了。包裹,送尽。
不,未尽。还有一件领口封得严严实实的冬衣,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,“伍云岑”
千里之外,她还在灯下默念,一夜天涯,两心相惜。第二天,她来到世河寺,点起三炷香,那一刻,似乎世界里只有她们两个人,她说,期望丈夫,功成关山,荣归故里,再续前缘。
三
又是一年春。
“娘,爹他什么时候才能赚钱归来啊?我要买,好多好多的拨浪鼓,还要一个唐三彩的玩具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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